我的手拂过寒霜背上的箭羽，继续问：“为什么？”
还是没有人回答我。
“我又不喜欢你，我把你当空气，我嫌你碍事，抢了林晗的位置，骂你，欺负你，鄙视你……”我不明白，“你可以让我死掉，然后回去换一个主子！”
“哦呀，主子可以有很多很多个……”寒霜比我哭得还凶，“姐姐，姐姐只有一个。”
我记得他说过，他比我小。
明明是个小孩子，却像个老江湖，做着大人应该做的事情。虽然……虽然偶尔犯浑……
他哭得上气不接下气：“就算你不记得了，我还是知道，你是我姐姐……我们……我们……”
他没能说更多的话。
他当然说不了。
我捧着他的脸蛋，亲了一口。
他笑了一下，闭上了眼睛。
那么小，那么可爱的寒霜。我轻轻松松就能把他抱起来。
我抱着寒霜的尸体站起来，没有人拦着我。我朝着李承安笑了笑：“陛下，人真的是很容易死的东西。”
“他是最好最好的暗，也是最好最好的弟弟。”我抱着寒霜的墓碑，吻了吻上面的名字。这个春天真是非常糟糕，眼看快过去了，天气还是没能暖和起来。
寒霜这么开朗的孩子，一定不会喜欢这样阴沉沉的春天的。我给他找了一块向阳的地方，在他周围种了一些花木。不管怎么样，要热热闹闹的。
“陛下，拜托你好好照看他。”我在地上磕了一个头。
李承安微微扬起头，他的目光朝着大宋的方向。
他说：“对不起。”
我心头一震：“你说什么？”
“对不起。”原来他也会说对不起。这世上原本就没有什么是不可能的。
我没有想过要怪他，他出手阻止那些党项人的时候，已经来不及了，如果寒霜没有保护我，死的人很有可能是我，他当然不想要我死，他不过是想要留住我。
我眨了眨眼睛说：“承安，我告诉你一个秘密。”
他还没有从失落中回过神来：“什么？”
“如果，如果我不是碧水宫的杀手，如果我只是一个来夏国游玩的普通人，我一定舍不得离开，我会一直跟在你身边。”改造你，鞭策你，调教你，把你那些自以为是的毛病好好地治一治。其实我现在已经有些舍不得离开，赵云深说的不错，他带着我走的时候，我确实踟蹰了一会儿。
李承安轻哼一声：“汉语里那么多字，我最讨厌‘如果’两个字。”
“真的真的，没有骗你。”他愿意和我说对不起呢，我是不是也该安慰一下他？“这样，我送一个东西给你。”
回到驻地，我用烧得极其坚硬的炭在雪白的布上画画。
这是我第一次对着一盆清水画自己。
黑色的炭只浅浅的勾了边，我用在小镇上买来的胭脂水粉调成各种颜色，配合着现成的颜料，一层一层地往画布上抹，像油画又不是油画。
我点了朱砂在画中无双的嘴唇上，让她欠扁地笑着，就像是苏淮画的那幅一样，是一个春风得意的美人。
我画了一天一夜，身边的水缸换了一次又一次的水。
完成之后我趴在案上呼呼大睡。
我感到有人在温柔地抚摸我的脸，可我太困了，只能先去和周老先生下盘五子棋。
我是被李承安推醒的，起来梳洗，喝了一碗粥我才缓过神来。他把我压在床上，欲图把我拿下。我嘿嘿地笑，咬住他的喉咙舔了一下，说：“美人儿，快快给朕更衣。”
我要他给我穿衣服，他却理解成要把我的衣服越脱越少，我抓着他说：“别别别，月信来了。”
他不信。
“这回是真的！”
他完全不信。
“行，给你看。”
片刻过后，他嘴角有点抽。
我干笑：“每个月总有那么几天……”和一个男人讨论这个问题并不是这么的合适，于是我问：“画呢？你收起来了？”
他说：“烧了。”
“你敢！”
他沉默不语。
“真的烧了？”我的语调提高了八度，差点跳起来。
“真的。”
“为什么？”真是哭都哭不出来了。
“我不要什么画，我等你回来。”
“我回来个屁！你这个粗人！不懂欣赏的傻瓜！糟蹋艺术的混蛋！”那好歹花了心思去画的，我连成品都没来的及多瞧一眼，他给我烧了！
我幼小的心灵受到了莫大的伤害。
李承安很固执地说：“我不要画，如果你不回来，就什么也别留下。”
我叹气：“我都快走了，你就不能温柔一点吗？像赵云深学习一下，哪怕一点也好呀。”这招很有效，虽然狐狸的温柔有待探究，可是某人还是吃醋了。
人是吃醋了，说出来的话却是另一回事：“把他杀了，世上就没有这个人，我谁也不用学。”
赵云深一直都不是那么的好杀，他肯一个人来，说明有充分的信心，聪明的人总是先保住自己的命，才能够把想要的东西带回去。我倒是担心李承安：“听说锦大将军围剿了你们一支精锐部队，拦住了你们回都城的路，不要紧吗？”
“宋军在我眼里什么也不是。”他这么说着，却有点咬牙切齿的感觉。
没错，这又是赵云深出的馊主意。每次交手的时候，你以为你占到了便宜，其实他在身后要你的命。
“承安……”我还没说完，门就被人粗鲁地踹开。
锦瑟一摔鞭子，咆哮道：“你们到底有完没完？！”
我举手投降：“完了。”
真不知道她从哪里冒出来的，反正我不想试她的鞭子。她恶声恶气地说：“完了就给我快点！云深哥哥在客栈等很久了！”
我哀叹：“姐姐，您和我们一同回去？”
“不可以？”
“可以。”不敢忤逆您。
李承安坚决不搞小资情调，我预想中的含泪挥别还有吻别统统没有，他只是淡淡地说：“不要忘了你的话。”
我点头：“寒霜在这里，我总不能让他太寂寞。”
“快走快走！”锦瑟催命似地叫着。
我就这么被她用暴力押走了。
王爷他老人家悠闲地在客栈喝酒，看到锦瑟和我来了，他转头对一名上了年纪的车夫说：“可以上路了。”
马车豪华又宽敞，和来的时候天差地别，这就是星级待遇——有了王爷和东宫妃，想不奢侈都很难。王爷一直没有追问锦瑟来这边干了什么，他只是笑，神经兮兮的笑，我知道大事不好。
“等等我！等等我！”
马车轮子刚开始转，就停了下来。
只见凤羽扑腾着他那破羽扇，上气不接下气地追了过来。他朝我们展颜一笑：“恰巧本国师要去汴京办事，所以……一起走吧。”
锦瑟不说话，我偷偷拉着她的鞭子，不让她冲动。
“好不好？”凤羽满怀期望地问着。
“好……好不要脸！”锦瑟最终火山喷发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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