王庭裕沉吟半晌，摇了摇头：“凉州□□皆久战之辈，京里这些个花拳绣腿纸上谈兵的小子，去了不过白白丢朝廷的脸面。”
“我手里头像样的小子都不得空闲，”王庭祯想了想，突然微笑，“咱们王家，不是还有一个赖在凉州么？”
“凉州大败？寇安国战死？”萧仲卿甫一回府便得了这样惊雷一样的消息，忍不住下意识地追问，“真的？”
“假不了，”萧伯侯想起刚刚文华殿里那场唇枪舌战的争执，仍觉心寒，“眼下接管凉州的大将还不曾选出，寇安国的恤典也不曾定，四弟莫要外传。”
“二哥放心。”萧仲卿垂目凝视茶盏里的浮沫，“不过听说寇安国的儿子久历军阵，甚是骁勇能干，凉州若是给他——”
“云甫关就是丢在他手上，怎么能把凉州交给他？”萧伯侯一字不差地复述着王庭赞的话，连不耐烦的语气都几乎一模一样，“不单是他，凉州□□平日里甚是扰民，若用旧人，只怕仍无长进，不如从其他军中调一个执法严肃的大将过去整顿。”
“二哥说得是，”萧仲卿与齐玄对视一眼，各自暗地里一笑，“只是凉州是边疆重镇，新人将旧兵，只怕不服管教，再酿出事端。”
“去年嘉州借粮借兵，救了凉州上下，”萧伯侯道，“虽是朝廷敕令，但这么一份天大恩德在上面，嘉州提督王光远若改辖凉州，自是理所应当。只是太子总想京卫大营里的将领亦少磨练，也想挑几个到凉州去历练，兵部侍郎楚承嗣兼着巡都卫的差使，若论精通军事，且可管束京卫子弟，莫过于他了。何况他是楚王妃的胞兄，凉州受楚王恩惠甚多，想必□□军也无人不服，这两人各有各的道理，朝廷一时难以决断，”他不由得叹了口气，“咱们手里，怎么就没有一个像样的人选呢？”
“二爷，”齐玄见萧伯侯犹自沉浸在惋惜之中，提醒道，“少傅李潢——”
“我正要提，”萧伯侯轻咳一声，“叔父的病势，太子甚是忧心，意欲遣人探视。我公务冗杂，不得分身，不如小四你陪李少傅去直州一趟，一者以示太子恩德，二者咱们做侄子的也可以对叔父一尽孝心。”
“小弟自然从命。”萧仲卿欣然起身拱手，“什么时候动身？”
“太子催得甚急，明日便启程。”萧伯侯心中无端生出一丝内疚，“小四，若是这里还有什么来不及办的事，哥哥便替你办。”
“倒没什么不能了的事，”萧仲卿低头想了想，“只是最近泾州蒋大人归先生的消息，烦劳二哥注意些。”
“自己兄弟，有什么烦劳不烦劳的？”眼前人的一派恭顺让萧伯侯更是不自在，在椅上不安地动了动身子，正好错过了齐玄偷偷递给萧仲卿的眼色，“听说直州天气甚是不好，小四你路上小心些。”
萧仲卿辞出门来，照例在门房里坐着喝茶，不过片刻，齐玄进门来，朝他笑道：“四爷一路珍重，只是见了萧相，莫要再故意惹他生气。”
萧仲卿大笑：“他老人家眼看就要操劳国事，做侄子的怎么能给他添乱？”
“是，”齐玄道，“寇安国去的正是时候，四爷去直州，替我转告萧相，王家楚王府皆不足为惧，齐某留在这里，看泾州的意思便宜行事，萧相只管放手做就是。”
“前几日杜隅传过消息来，那位审先生还被咱们结结实实蒙在鼓里，”萧仲卿突然兴起一丝好奇，“不知道宗人府里的小楚王，知不知道凉州的消息？”
“眼下还未必，等泾州的消息一到，便是想不知道都不成了，”齐玄亦笑道，“不如，四爷先替楚王府里的人走一趟？”
右偏夹道里雪虽已尽，阴风犹冷。萧仲卿转进来时被风吹个正着，不由得一个寒战。
“大人小心。”领路的小吏缩了缩脖子，暗地里念了几声佛，“这里一年到头风都是这样，冷得瘆人。”
“不是风冷，本官对风水也略知一二，”萧仲卿眯起眼睛，仔细打量两边高高的围墙，“这里积了不少戾气，你们往来行走，须得小心。”
“大人高见！”朱能笑道，“小人们也觉得有些古怪，想让李大人把最前头的空院子改作佛堂镇一镇，只是李大人不肯。”
“李大人是饱学硕儒，忠诚正直，阴魂怎敢在他面前作祟？”萧仲卿道，“这件事我替你去说情罢。”
“小人谢过大人！”连同几个扛着木梯的工匠在内，无不喜上眉梢，纷纷给萧仲卿叩头，萧仲卿止住，又与朱能闲谈：“你见过楚王几次？”
“楚王实还不曾见过，”朱能笑道，“只听人说过，每天只管抄经，不大说话，对下人也甚是和气，倒和传言里的不大一样，没有一丝骄纵霸道。不像晋王的那个兄弟，初来时人人都说他和晋王一样心地忠厚，原本去探望他的人也不少，只是他见了人便拉着给楚王诉冤，吓得大人们回避不迭，如今也一个人孤零零地再没人理会了。”
“这么说，倒真是不大像晋王。”萧仲卿微微一笑，掸了掸衣襟，看着执事太监对过令牌，打开大锁，推开院门。
庭院里鸦雀无声，暖洋洋的日头下，素袍犀带的少女正容端坐，案头一卷《地藏经》已经抄了大半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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